雷腾律所与视觉中国之间没有私人恩怨

摄影师戴建峰使用自己拍摄的图片遭视觉中国索赔事件引发公众关注，很多媒体再次聚焦雷腾律所对视觉中国的批判文章。

有不少朋友纷纷询问，雷腾律所是否与视觉中国有什么私人恩怨，否则怎么会持续这么多年对其进行揭露批判。

我们想说，雷腾律所与视觉中国没有任何私人恩怨，有的只是对于中国法治的不同态度。这一点在我们最开始揭批视觉中国的文章中就已经说明：

很多法律人都觉得自己有一股傲气，这种傲气不是来自于金钱和权势，而是来自于对正义的追求，对良知的坚守。如果一家企业、几个英文单词就可以糊弄天下，羞辱法律，让我们这些作为法官、律师、法务的法律人束手无策，这样的法律人还当了干什么。

揭批图片版权市场乱象，只是雷腾律所众多公益法律维权行动中的一项。雷腾律所每年都会设立至少一个公益维权主题。

2023年，雷腾律所关注占卜诈骗泛滥问题，部分案件目前已经推动刑事立案，犯罪嫌疑人被抓捕;

2022年，雷腾律所关注网络搜索关键词广告中“李鬼冒充李逵”泛滥现象，成功推动相关行政机关立案查处;

2020-2021年，我们关注楼宇宽带高价垄断现象，推动行业主管部门市场整顿;

还有发热瓷砖诈骗、食品恶意打假等等，我们一直在持续开展这些耗时耗力的公益维权项目，我们不仅会在我们的网站、自媒体渠道公开揭露不法，而且也会通过有关渠道与相关部门积极沟通，推动问题解决。

对视觉中国问题的关注，始于2017年。我们在代理某电商平台应对视觉中国的诉讼中，发现其向法院提供的Getty公司《版权确认及授权书》文本中英文明显不一致，在翻译的中文授权书中，美国Getty公司这个图片销售的平台，竟然变成了所有图片的著作权人，而视觉中国正是依据这一授权书挥舞索赔大棒。甚至在我们调查发现Getty公司网站上使用“credit”标注了真正图片著作权人的时候，对方还在狡辩，“credit”标注的是名誉（这种明显胡编的说法曾经被有些法院认可采纳）。

这个案件，经过多次庭审，雷腾律师观点被采纳，法院一审判决视觉中国败诉。

接下来，视觉中国一个让我们异常叹服的操作出现了，它提起了上诉，并且上诉过程中主动找被告和解，撤回了一审的起诉。就这样，一审的判决就作废了，无法出现在裁判文书网上，社会公众也无从知晓案件细节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一些职业索赔的企业，我们在裁判文书网上几乎找不到他们的败诉判决）。

我们曾经天真地认为，视觉中国会纠正自己的维权模式，但是我们错了。不止视觉中国没有纠正，还有新的图片销售公司出现，开始复制视觉中国的维权模式，即拿着境外图片销售公司的授权到处打假牟利。

如果这种愚弄司法的行为不被揭露，不受追究，这就是中国法律人群体的悲哀。

2019年4月，雷腾律所发表《视觉中国远比你想象的无耻》指出，视觉中国的根本问题不在于钓鱼式维权，而在于虚假的授权，虚假的诉讼证据，愚弄了中国司法部门，愚弄了中国大众。雷腾律所详细披露了《版权确认及授权书》的英文及中文内容，以警示可能的受害者。

2019年，视觉中国因黑洞照片事件被停业整顿几个月后，卷土重来，依然使用原来的《版权确认及授权书》到处进行索赔，更没有想到的是，有地方法院在未详尽审查的情况下，依然依据《版权确认及授权书》认定美国Getty公司是图片的著作权人。

我们非常想知道这些案件坚持如此裁判的原因何在，于是，雷腾律所决定发起公益法律维权项目“火炉行动”，公开征集被索赔败诉企业的线索，免费公益代理其上诉和再审。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有了更多发现。我们发现视觉中国在几年前的索赔诉讼中，使用的《版权确认及授权书》翻译文本中却没有“Getty公司享有图片版权”的内容，而只是表述其有展示和营销进行使用许可的权利。甚至还因此被法院认定，“《版权确认及授权书》未明确表示Getty公司对图像具有著作权”，因此判决视觉中国败诉。

很显然，《版权确认及授权书》翻译中，增加“Getty公司享有图片版权”的内容是故意为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Getty公司包装成所有图片的著作权人，才能依据其授权提起索赔诉讼。

“火炉计划”公益诉讼之路走地异常艰难。雷腾律所多名律师参与多起案件，主动联系境内外图片原作者核实版权归属并洽商图片授权。有的案件取得了非常圆满的结果，比如代理安徽某酒业公司申请再审的案件中，北京高院再审判决视觉中国败诉。非常钦佩这家酒业公司，在这个过程中始终坚持与我们站在一起，抗住了来自各方的压力，拒绝和解，拒绝同意视觉中国撤回起诉。

后来该案判决书还入选了北京法院优秀裁判文书（视觉中国再败诉丨北京高院明晰图片版权裁判规则 ）。

让人遗憾的是，很多地方法院没有北京高院那样的担当和勇气。

在某地法院审理中，在被告已经联系到图片作者购买了版权使用许可的情况下，在视觉中国申请撤回一审起诉而被告明确拒绝同意的情况下，法院竟然继续判决视觉中国胜诉，对被告的证据和质疑，在判决书中只字未提。我们要求提供庭审录像，被告知录像设备坏了。

我们查询到该院主审的诸多视觉中国胜诉的判决书，倒也理解了。要推动其自我否定，裁定《授权及确认书》不能证明Getty公司拥有图片版权，很难走得通。

我们意识到，这不再是一个案件、一个当事企业的问题，而是一个版权市场秩序问题，一个系统性的法治理念问题，个案的推动纠正无法根本解决问题。

以文字、图片及视频讲解的方式，网络公开了视觉中国涉嫌伪造证据、虚假诉讼的全部证据及分析内容。

这很快成为公众关注焦点，很多企业拿着雷腾律所文章作为证据提起再审申请，投资者在追问视觉中国，如何回应雷腾律所的指控。

视觉中国发了公开声明，声称：所涉内容严重不实，已经严重损害了公司的商业信誉。随后，视觉中国跑到公司所在地的常州法院起诉雷腾律所侵害其名誉，声称因为雷腾律所文章导致其股价大跌10%。

这是视觉中国非常高明的危机处理手段。为什么？虽然明知不能胜诉，但拖入旷日持久的诉讼中，可以有效转移公众视线。

这一招确实奏效了，2022年，等常州法院两审判决，均认定视觉中国败诉时，公众早已经失去了对视觉中国关注的兴趣

我们曾多次与有关部门沟通版权维权乱象，我们也看到了很多的表态及文件。但是视觉中国利用《版权确认及授权书》进行索赔经营的模式一直没有改变。

戴建峰图片被索赔事件其实是一种必然，目前，国内已经有很多摄影师在图片销售网站上销售使用许可，美国Getty公司也是从其他图片网站等各种渠道获取销售权限。但按照视觉中国目前的索赔套路，这些图片版权人都成了美国Getty公司，视觉中国到处挥舞索赔大棒“替美国Getty公司维权”，“李鬼遇上李逵”是必然的。

雷腾律所曾经发表过一篇文章《知识产权保护走上了邪路》，我们认为，版权应当加强保护，但首要在于保护广大创作者、作者的权利。但是，我们很遗憾地看到，现在的版权保护行政及司法资源，有很大一部分被职业索赔者占用，没人关心他们索赔后有没有补偿原作者。另外，看一看现在版权索赔的价码，有多少是其真实的市场价码？有多少是为了索赔的便利而虚高定价？我们有多少中小微企业能够承担这种巨额的版权合规成本？每个小企业周围都是群狼环伺，图片、字库、软件，职业索赔一波接着一波。我们可有统计，有多少小企业因版权索赔不得不关闭了自媒体，有的甚至关闭了企业？

我们在《锣鼓声声 岂容酣睡》的文章中，曾经说过，视觉中国事件就是一幕持续多年的社会大剧，所有人都是演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和命运，所有的演出细节都会被记录。

如果有的演员继续装睡，那么戴建峰事件就会不断上演，今天是戴建峰，明天就是张建峰、王建峰。